题 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配 图：李耀奎 中国国画名家

主 办：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

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主 持：刘丙文 文铭权

头盔英雄

夏刚

张佳耘是在武汉封城的第二天回到武汉的。在这个非常时期，他放心不下家里的父妈妈。在家宅了两天，看到了当地外卖平台在招募骑手，犹豫了一下，报了名。

妈妈看到他在收拾行头，得知他要去做骑手，紧张得一把抓住了他：“绝对不许。政府都叫大家隔离在家里，你还天天出去到处跑?接单送单，你知道要接触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吗……”张佳耘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还没有拆封的口罩。妈妈继续说：“有口罩也不行!”

张佳耘说：“这个口罩是一个护士给我的。”

张佳耘的工作是在成都市做一个外卖骑手，在回武汉的最后一单是给华西医院的一个护士的。走的时候，那护士叫住张佳耘说：“小哥!送你一个口罩!”其实那天，张佳耘就准备去药店买，可是一直没有时间。后来他去药店买了一百个口罩带回了武汉，护士送的这个口罩一直舍不得拆开。这个故事，他回家的时候就作为闲谈和爸妈聊过。张佳耘拿出手机，给爸妈看：“爸妈，你们看，医院的外卖单子没人接，医生护士们热饭热菜都吃不上一口……”在旁边没说话的爸爸把摩托车头盔递了过来，说了四个字：“儿子，去吧!”妈妈追到门口，大声嘱咐道：“儿子，注意安全!”

张佳耘骑着电瓶车，穿行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把盒饭、口罩、酒精、方便面、蔬菜等送到顾客手中。到了晚上的时候，妈妈给他打来电话，让他别太累，早点回家休息。张佳耘爽快地答应了。可是他知道，自己这一天跑下来，单数虽然没有以前多，可是更感觉得累，他也想回家冲个热水澡，吃一顿妈妈煮的晚饭，然后蒙头大睡一觉。可是他没有，他也知道自己在外面到处跑不安全，不想牵连爸妈。于是，一连几天都在骑手休息室将就一下。

这天深夜，他接到妈妈的电话，叫他帮着给家里买一份啤酒鸭回来，说很久没吃到了。张佳耘把外卖送到自家小区门口，爸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张佳耘说：“爸妈，这么冷怎么出来了?我给送到家里。”爸爸说：“你别进来，就放在外卖柜里吧。”妈妈扭头白了爸爸一眼，对张佳耘说：“儿子，你走近一点。把头盔取了，让妈妈好好看看。”

张佳耘走到妈妈面前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把外卖放在了地上，然后取下了头盔。妈妈深深地看着他，忽然哭了：“儿子，你这几天都晒黑了……”

爸爸眉头一皱，说：“在家呆了没几天，脑袋都呆出问题了?这正月间，咋就能晒黑了?”

妈妈连忙抹着泪水，笑着说：“你看我傻的。儿子，你也别光着送单子了，这啤酒鸭你带回去，抽空好好吃一顿吧。”

爸爸挥挥手：“去吧，注意安全!”

张佳耘忽然明白了，哪里是爸妈想吃啤酒鸭啊，纯粹是几天没见面，想看看自己罢了。虽然每天都视频几次，可是哪能满足爸妈对自己的爱呢?他夸张地笑笑，对爸爸说：“我知道，每天都往身上喷几次酒精消毒呢。没事，您放心吧。”这晚，张佳耘在休息室把啤酒鸭在微波炉打热了，美美地吃了一顿。

这天下午，他送单刚到一个小区门口，停好摩托车，给顾客拨通电话让对方到小区大门口来取，就看见一辆救护车鸣着警笛呼啸而出。然后小区里跑出几个人来，悲伤地哭叫着。张佳耘心想，可能又是一个被发现感染的病人吧。他刚打开餐箱，忽然猛地被人撞倒在地，摩托车也倒在了地上，里面的包装盒散落一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骑在了身上，劈头盖脸地一阵拳脚。

张佳耘使劲挣扎，然后几个人跑过来，把那人拖开了。原来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被人拖着无法动手，嘴却不闲着，对着张佳耘破口大骂。原来，刚才被救护车拉走的那个人是她的丈夫，很可能是被感染上新型肺炎了。她骂道：“就是你们!每天接触三教九流的人，带着病毒到处跑……”

张佳耘取下头盔，擦擦嘴角的血迹，忽然觉得无比的寒冷。他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这时，一个老大妈走了过来，对着那女人吼道：“这是快递小哥好不容易帮我买到的酒精和鸡蛋!现在你给我摔烂了!没有他们，你呆在家里吃屎?”那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个人连声赔礼道歉：“对不起，她也是心情不好。这样吧，那些东西还可以将就用……如果不愿意，多少钱，我们赔你，麻烦你再跑一趟?”

张佳耘终于忍不住了，大吼道：“跑一趟?为了买到这几样东西，你们知道我跑了多少条街吗?钱?我不挣这个钱会死人吗?你们自己给她买去，我不干了!”他说完，扶起地上的摩托车转身就走。他发誓，做到下班时间就辞职不干了。

深夜，张佳耘在平台上接到一笔单子，顾客备注道：“请保留川菜的正宗味道，这几天，想家了……”他一看顾客的姓名，叫“赵恬师”，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送他口罩的小护士，她也叫这个名字。张佳耘掏出手机试着拨打顾客的手机号，没想到在通话记录里，果然有一条是在元月22日拨出的，通话时间13秒。这个护士不是在成都市上班吗，怎么跑到武汉市来了?而且订单有六份，全是四川特色菜，比如回锅肉、鲜锅兔等。

张佳耘取了外卖，骑着车来到了医院大门前给赵恬师打电话，请她下来取。不一会儿，赵恬师下来了，张佳耘看她一个人提着有些吃力，就说帮她提上去。赵恬师连声说着感谢，然后问了一句：“你不害怕吗?”

张佳耘苦笑了一下：“不害怕，是假的。不过熬了这几天，习惯了。对了，你前几天是在成都市的华西医院吧?”

赵恬师吃了一惊：“嗯，是啊。你怎么知道?”顿了一顿，她自豪地说：“四川援助湖北医疗救援队奔赴武汉，首批不是138人吗?我就是其中之一啊!”

张佳耘看着这个娇小的川妹子，不由得肃然起敬。他掏出一直珍藏着的那个口罩，说：“这个口罩，就是你送我的啊。我们也是有缘，不过也是巧合——几天前我给你送的那单，是在成都市的最后一单。没想到今天这单，又是我在武汉市送的最后一单了。”

赵恬师停住脚步，关切地问道：“咋啦?你不会要被隔离了吧?”

张佳耘忽然委屈地哭了，忍不住把今天下午的事说了一遍。

赵恬师叹了口气，说：“熬了这么多天，有些人就要崩溃了。”

张佳耘看着面前这个不远千里来到疫区的川妹子，忽然说：“两次看到你都戴着口罩……可以看看你吗?”

赵恬师犹豫了一下，取下口罩带一转眼间又戴上了。虽然是一瞬间，可是张佳耘仍然清楚地看到脸上是几条深深的勒痕。他肃然起敬，鞠了一躬：“你名字是赵恬师，原来真的是口罩天使。”

赵恬师哈哈一笑，说：“嗯，那你就是啥来着，头盔英雄吧?这城市，也离不开你们!”

张佳耘心中一凛。是啊，快递小哥们坚守在这里，就是对这座城市最大的支持。他举起手机，说：“我一会儿加你微信，你们需要啥就找我送过来。我会继续接单的。”

一会儿，张佳耘接到了赵恬师申请加微信好友的验证信息。通过后，赵恬师说：“幺妹，等到春暖花开，我约你去武大看樱花吧?”

赵恬师发过来一张自拍照，左手用大拇指与食指交叉比出一个手势。张佳耘看懂了，那个手势叫笔芯。(2648字)

(原载《上海故事》2020年第6期)

作家简介：

夏刚，男，70后。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自贡市作家协会理事，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副会长，自贡市沿滩区故事作家协会主席。在省级以上故事刊物发表故事五百余篇，并有两百余篇作品被转载;在全国征文大赛中获奖四十多次，其中《三退松茸》获得“第十一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民间文学作品奖”优秀入围奖;出版有个人专著《魂断天堂岛》《突破爱情生死线》;曾任《民间文学》《故事家》编辑，现任《民间传奇故事》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