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文苑（二十三）丨盐都作家故乡行吟丨王余：沱江流过长滩坝

栏目题字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何开鑫

栏目主持

高仁斌文铭权

沱江流过长滩坝

王余

长滩坝位于富顺县东南，距富顺县城64公里，距泸州市区20公里，是自贡境内出沱江、入长江的最后一个码头。早年因盐设镇，古称义和镇，历史可以上溯到北宋时期(一说始于唐代)。

几年前，第一次去长滩坝是因为表弟媳妇的邀请，她的老家就在镇上。每每说起沱江中坝的油菜花，表弟媳妇的眼睛都会发亮。为了感受中坝的春景，我们在仲春时节以“走人户”的名义去长滩坝踏青。之前，曾多次听人说起“中坝”，但我一直不知道“中坝”是什么样子?想当然地认为，就是沱江中心的坝子，可是沱江中心不是流淌着江水吗?为什么又叫“坝子”呢?当我们的双脚踩在中坝软软的泥土上，表弟媳妇的姐姐，一个在中坝上种了十多亩蔬菜的农人给我解惑：沱江河流经富顺县，在长滩镇形成了沱江河最大的中坝——长滩中坝，每年夏天，沱江河都要涨大水，大水退去后留给两岸大量的沙石资源，天长日久形成丰饶的中坝。

当地有一首民谣很能说明中坝的地理位置：“红岩对黑岩，铁蛇缠书台。磨盘对海底，幺姑要回来。”这里的“红岩”、“黑岩”指的是沱江边的红岩子山和黑岩子山遥相呼应;“铁蛇”指的是沱江河就像一条黑色的蛇一样蜿蜒流淌，缠绕着“书台”，即庆恩书院(今天的长滩镇初中);“磨盘”指的是磨盘子山，对着“海底”即今天的鱼坝;“幺姑”指的是幺姑山。可见长滩坝处于沱江河缓缓流淌之地，两岸群山环绕，沱江河水带来的泥沙在此形成一个又长又平的坝子，既开阔又舒缓，清光绪年间因其地理位置特点改名为“长滩坝”。

长滩坝镇建镇历史悠久，因盐运兴盛，儒释道文化在此和谐相处，交融交汇。相传历史上的长滩坝镇有九宫八庙、三街九巷、四城门，被认为“是最完全展示古镇文化古迹的历史博物馆”、“是中国小城镇中最珍稀，最闪光积淀类资源古镇”。现今仍保留有较为完整的古镇街道，以及刘家祠堂、帝主宫、五显庙、天后宫、南华宫等寺庙。帝主宫位于长滩镇东街，修建于清代，建筑面积350余平方米，现仅存的一栋大殿上，还可以较为清晰地看到木雕、石刻遍布，其建造工艺的精美可以从中窥见，今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除了帝主宫外，值得一提的还有“悠游宫”。悠游宫是九宫中的代表作，坐落于长滩镇与泸州地界的交界处，原名“黑云寺”，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曾就读于黑云寺。据说黑云寺建于光绪年间，民国初年改建该寺时，改名悠游宫。当年的悠游宫占地面积约40亩，有四个殿(接引殿、关爷殿、孙子殿、大师殿)，有三个楼阁(峦楼、观音楼、王母楼)。悠游宫很有特色的地方是正对着大门的左右两个大池子，每个水池约占地半亩，水池与水池之间有石桥连接，石桥两边有石板襄成的栏杆，石桥及石桥的石柱上雕刻着石狮和一些花纹图案，石桥的另一头是一个石牌坊，牌坊上写有“悠游宫”三个大字，“忠”、“孝”二字则分别醒目地书写在“悠游宫”左右。悠游宫的大门是拱形的木门，门的两边有两个小门，也是拱形的。据镇上的老人说，抗战时期悠游宫曾作为抗战医院，医院的李院长，是平型关战役的战斗英雄。当年，镇上的居民常常自发的给医院送水，慰问伤兵，曾传为佳话。不过，现在的悠游宫破烂不堪，野草丛生，昔日的辉煌只是停留在当地老人的回忆中。

上天待长滩坝不薄，不仅给了她平坦的地势、丰饶的土地，还有温润的气候，因此长滩坝的蔬菜、水果优于其他地方。长滩坝被誉为誉“果蔬之乡”，名不虚传，她盛产四季豆、萝卜、莲花白、棒菜、奶奶(nāināi)菜等时令蔬菜，主要销往重庆、泸州等地。长滩坝的粮食经济作物主要是水稻、小麦、玉米、高粱、红薯、花生、油菜籽、甘蔗等，因为土质、水源与泸州接近，所以长滩坝产的高粱多数提供给泸州人酿酒，本地人也有酿酒的习惯，白酒的口感与泸州老窖接近。特色经济作物有桂圆、荔枝、柑橘、枇杷、笋竹等。长滩坝的居民都喜欢在自己门口或者院子里种桂圆树，每到桂圆成熟的季节，只要你到长滩镇，就可以看到一束一束饱满、浑圆的桂圆挂在树上，如果你是从城里去摘桂圆的，当地人一般会搬一个楼梯给你，让你自己爬上树去摘，体验一下“摘果实”的愉悦。如果你不想劳神费力，当地人就会自己很娴熟地爬上高大的桂圆树，用一把大剪刀一枝一枝地剪下带有几片绿叶的桂圆，你一边接过桂圆，一边选又大又好看的果子，用嘴剥皮，再用牙剔肉，最多两秒钟，一片晶莹剔透、汁水丰富、甘甜怡人的桂圆肉便会在你口腔里跳跃，这时如果你再抬头仰望夕阳下的桂圆林，满足、惬意的情感便会溢出心头，漾在你的脸上。这几年我们几乎年年都要去摘桂圆，与其说是品尝桂圆的甜蜜，不如说是寻找精神的快乐。印像最深的是长滩镇初中校园里的那树桂圆，桂圆树又高又大，很是茂盛，树上挂着一串串桂圆，“硕果累累”一词立刻会从你脑海蹦出。我曾好奇地问学校的老师，学生为啥不去摘来吃，老师笑着告诉我：不稀奇。哦，物以稀为贵，当地盛产桂圆，每家每户的桂圆都吃不完，又何必要去“偷吃”学校的呢?衣食足，礼仪兴!

中坝上的四季豆用细细的竹子搭栈栈，形成郁郁葱葱的一垄一垄的图形，远远望去，非常有气势。四季豆开紫红色的小花，我曾拍过一组四季豆的花发朋友圈，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是四季豆花，一种普通却也美丽的花。长滩坝的沙土萝卜，入口即化，有一股淡淡的甜味。说到萝卜，想起我第一次去中坝的时候，看到遍地紫红色的花，在春光的沐浴下格外明艳、妩媚，便满心欢喜，以为看到了仙境，后来人家告诉我，那是萝卜开的花!惭愧啊，几十岁的人不认得萝卜花。私下琢磨琢磨，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因为自己的无知，把极为普通平常的东西视为珍品;亦或者，所谓珍品就是你觉得巴适、舒服的东西。

长滩坝的传说虽然不多，但还是有趣，关于“九口锅”的传说就流传至今，有民谣曰：“乱石山前九口锅/前后有个禽兽窝/谁人能识破/十个儿子九登科”。所谓九口锅其实就是在一个巨石上天然形成几个像锅大小的“窝窝”。相传是观音菩萨和鲁班打赌形成的，自贡的“一对山”相传也是观音菩萨与孙悟空打赌形成的，观音菩萨是不是常到自贡?自贡是一块风水宝地吗?观音菩萨似乎喜欢跟人家打赌，看来神也有赌性。其实“窝窝”不止九个(估计最初是九个)，我实地考察时专门数了数，大小不一的“窝”至少有11个，大的窝的确像一口煮猪草的大锅，又大又深，小的窝则像一只小的面盆，小而浅。奇特的是窝窝里的水常年不干涸，就是连续几个月不下雨，窝窝里的水也始终丰盈。至于为啥会这样，当地人也说不出原因。我们去看的时候是一个冬日的午后，没有阳光也没有微风，窝窝里的水也就没有涟漪没有金子般的镜面。有的窝窝里的水清澈透明，能够一眼看到窝底的石头的痕迹，有的窝窝里的水则浑浊呈黑褐色，上面漂浮几片枯黄的树叶。站在大石边缘拍照，成像出来的居然是一张五官清晰的人脸，更增添九口锅的神秘色彩。

“打铁花”是长滩坝很有名气很受欢迎的一个民俗娱乐活动，去年初夏时节富顺县文旅局和长滩坝镇联合举办了一次打铁花表演。相传“打铁花”文娱活动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鼎盛于明、清，有记载的打铁花活动则源于北宋，主要流传于豫、晋、冀等华北地区，是一种大型民间传统焰火活动，至于为什么北方的文娱活动在川南长滩坝镇盛行，没有人能解释清楚，大家推测是湖广填四川时移民文化的结果。经过近年来的抢救与挖掘，“打铁花”已成为国家级“非遗”。相传在古时候，每逢春节人民群众都要举办各种文娱活动，以此释放一年来的种种重负，打铁花就是群众春节娱乐活动的精彩部分。春节的时候人们都把平时烧坏的铁锅拿出来，砸成碎片，再放进铁炉里溶化成铁水，等到铁水温度达到1600度以上，一人将滚烫的铁水抛到天空中，另一人在铁水还没有洒落的瞬间，用木板对准铁水猛击，被击打后的铁花在四处迸飞，窜向高空绽放成形状各异、色彩斑斓的像鲜花一样的图像，真的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观场景，故曰“打铁花”或者“打铁水花”。如果在铁水里再加进一点铜，打出来的火花更是五颜六色、绚丽缤纷。据说在夜空中看打铁花类似看灯会，但比在园子中看灯会更激动人心，更刺激眼球，也更有感觉。

作为自贡境内盐码头的最有一站，长滩坝有着天然的区位优势，曾经无比风光，昔日人如潮海络绎不绝，店铺林立琳琅满目，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然而随着盐业的衰落，长滩坝也就失去了从前的种种优势，尤其是今天，高速公路与长滩坝无缘，甚至省道、乡道也与长滩坝擦肩而过，原来每天一班的公交车也因大桥出了问题而暂停，于是长滩坝就像一位远离现代文明的老妪，只能静静地看着人家热闹。当地居民最渴望的就是能解决交通不便的问题，让他们也能随时走出去见见外面的精彩。

长滩坝，那沱江水流过的地方，有着丰饶的土地，有着淳朴的人家，有着悠久的历史，也有着深厚的文化。长滩坝，那沱江水滋养过的地方，坚韧顽强的生命意志和不甘落后的性格特质使得那一方土地的居民努力汇入时代洪流，就像沱江努力汇入长江一样。长滩坝镇，那虽然狭窄但却很干净的小巷，那镇政府外面的矮墙，虽然陈旧但却展示众多的红色文化，体现“不忘初心”的决心与信心。长滩坝镇，那旧与新的交融，交融后的重生，生生不息，宛如中坝上的四季豆四季常青。

长滩坝镇，川南普通的小镇，也是中国常见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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