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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何开鑫
栏目主持
高仁斌 文铭权
牛佛镇：沱江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陈勤
于凡尘俗事中挣扎久了，便生出一种跳脱现实、追慕高古、探寻深幽的想法。于是，牛佛古镇就这样闯入我的视线。
正是五九时节，寒冬还未起身远行，暖春已是蠢蠢欲动，将热气暗暗在空气里播撒。我们一行数人在九街十八巷慢慢游逛，一面细细聆听《牛佛镇志》主编吴远福讲述牛佛镇的前世今生，一面用心感受它的沧海桑田。
牛佛古镇始建于北宋，迄今已有1000余年历史。古镇位于沱江下游，当水陆冲要，历来为客流、物流集散地，又兼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因而富庶繁盛，闻名遐迩。而两次“川盐济楚”，牛佛作为川盐陆路东运和百货西运的转运站，人气愈发旺盛，场镇规模也不断扩大。
2014年，坐拥贺乐堂、王爷庙、中和灏、廖公馆、雷公岩摩崖造像等12处省市区级文物的千年古镇牛佛荣列中国历史文化名镇。
牛佛得名，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一次沱江发大水，水浪似乎要将整个小镇吞没。一头老牛顺水而来，将滔滔江水中的众人救起。当人们安全转移后，老水牛即在岸边坐化成佛，这便是“牛佛”的由来。
“九街十八巷，中间有个鸭儿凼，五省八庙七栅子，河北老街隔河望”，这首流传至今的清代民谣，生动形象地概括了牛佛古镇历史上的规模和格局。
油房街、铁匠街、猪市街、箱子街、面房街、席子街、仙婆街、川主庙巷、蛋市巷、胆巴巷……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一路行一路数，九街十八巷还真是名副其实。据说，以前油坊街有陈冯等姓的土榨油作坊，箱子街有陈姓箱子店、龚姓木器店，面粉街有六七家手工面作坊，仙婆街则是巫师神婆聚集之处等等。
从街道命名，可见昔日牛佛商贸之繁荣和人气之鼎盛。念着这些街名，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幕幕场景：火红的炉子前，赤膊的铁匠敲击铁块挥汗如雨;烟雾缭绕中，肥胖的仙婆手执燃香念念有词;猪市街圆滚滚的猪崽嗷嗷嘶吼，油房街香喷喷的味道弥漫风中……这样的街名简单明了，易于传记，比起当下许多表面富丽堂皇、实则不知所云甚至盲目西化的街名、小区名好了太多。
古镇多古宅，古宅后隐藏着厚重的历史。明末清初，四川遭受战祸，百里无人烟，清廷大举移民实川。为巩固乡谊，人们纷纷按原籍组建同乡会，修建同乡会馆。牛佛镇便有观音寺、川主庙、禹王宫、南华宫、天后宫、王爷庙、万寿宫、坎离庙、牛佛寺等8座气势恢宏的会馆庙宇，分别由四川、湖北、广东、江西、福建等省人所建，故称“五省八庙”。会馆庙宇内供奉各自祖神，并设有戏台，每当酬神祭祀、搬演戏剧的日子，会馆内人山人海、热闹非常。
现存旧貌较好的万寿宫系江西会馆，占地面积约1600平方米。全庙共有9尊神像，中轴线上，大门厅堂、厢房依次布建，四周则以山墙环绕，前后屋顶有36只檐角，三重檐马头墙对称布建于厅堂左右，大门饰有人物木雕和垂花，后门饰有花鸟石刻，整个会馆古色古香，典雅静穆中不乏灵动飘逸。
随着古镇的不断拓展，八庙之外又陆续建起了更多的府第宗祠，其中以中和灏、贺乐堂、益兴灏、卢氏宗祠等为代表。中和灏祠堂为四合院布局，由山门、正殿、前后院8间厢房组成，占地面积1200平方米，屋脊、泥塑、木雕、石刻及厢房至今保存完好，但祠堂内演绎过哪些悲欢离合，却不得而知，让人惋惜。
今人对祠堂和宗族的了解，可能更多来自影视剧。代表着宗族权威的祠堂平时一般都大门紧闭，庄严中带着神秘。而大门一旦开启，便意味着有大事发生——祭祀先祖，分割财产，执行家法等。与之密切相连的是封建家长的专横、包办婚姻的折磨、三从四德对妇女人性的扼杀……幸好，这一切都已随风而去，甚至在当下活得自由随性的年轻人看来，它们不可想象，是否曾真的发生?然而，封建家长制等种种糟粕之外，宗族文化中激励人向上向善的诸如铭记先祖业绩、传承良好家风等，是否也在渐行渐远，我们又当如何留住它的脚步?
门楼仿西洋风格而建、巍峨壮观的贺乐堂坐落在后街，堂内由正殿、戏楼、厢房组成，占地面积1050平方米。屋顶共有44只檐角，四周墙体均饰有石刻。据史料记载，川军某旅旅长廖刚退役后回到牛佛，为促进商贸发展，遂联系中国银行，于1931年在贺乐堂设立牛佛渡中国银行，这是富顺县的首家现代银行机构。以此为基础，此后不久，富顺糖市正式迁到牛佛镇，进一步促进了牛佛的繁荣。如今，高耸的门楼上，中国银行四个字仍清晰可辨。
交通便利、物产丰饶的牛佛还曾是军事重镇。清咸丰九年，因不满官吏贪污腐败、巧取豪夺，李永和、蓝朝鼎聚集百余人，在云南昭通拜旗造反，一路所向披靡。翌年，起义军定都牛佛，以天后宫为王宫，建立“大明顺天”政权。当是时，数十万兵众分布沱江两岸，夜间火光熊熊，光耀数里。其后数年，起义军遭清军多次攻击，李、蓝等将领和数十万兵士死于非命，但他们“举兵靖暴，诛贪官污吏”“开仓济贫”的行为得到了广大民众的拥护，也在史册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人生无奈，从出生那刻即起，无法选择自己生存的时空，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让人哀叹，但既有条件下，怎样过这一世，多数人是可以选择的。有人逆来顺受苟且偷生，也有人将生命置之度外，轰轰烈烈快意恩仇，留给后人诸多感叹，也启示着有幸生在盛世的人，当珍惜眼前的安定祥和、岁月静好。
也许是临近过年，乡民们已没有多少农事可忙，又要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准备，窄窄的街巷中人流如潮水般涌动。擦肩而过的一张张脸面，或宁静淡然，或欢欣雀跃，或天真烂漫，或自信成熟，昭示着古镇人家生活的安逸幸福。
街巷两侧店铺挤挤挨挨，甚至地下也堆满货物，货品极其丰富，时装、五金、文具、化妆品、猪肉、草药、包子、春联、皮鞋、镰刀……在这些杂七杂八、琐琐碎碎的物品中，在人们讨价还价、吹牛冲壳子的喧嚣里，新鲜浓烈热情向上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尤其是头顶上大大小小的红灯笼，红得鲜亮，渲染了过年的气氛，也将人们的心撩拨得有些莫名激动。
然而，把目光抬高，再抬高些，贺乐堂厚重的门楼大院，万寿宫沧桑的青瓦飞檐，禹王宫斑驳的宝顶五星，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带着历史的烟尘，分明在诉说着前尘往事。古代与现代，历史与现实就这样水乳交融、和谐共生，穿行其间，让人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伟大也好、卑微也罢、决绝也好、留恋也罢，人们都一样地被时光老人催着匆匆谢幕，淹没在岁月的浪花里。可毕竟有一些人，依托这能抵御时光和风雨侵蚀的实物，如建筑，如石刻，给世界留下了活过的证据，也布下或明晰或隐晦的线索，刺激着后人去探寻、破译他们的生平作为、喜怒哀乐，乃至达成一种特殊的缘分——时空两隔，心神相契。多年以后，又会是谁来探寻当今牛佛人留下的秘密呢?
街巷转完，我们拾级而上，登上牛佛大桥，眺望沱江。河面很宽，虽已是正午，却没有阳光，江面笼着雾霭，颇有点烟波浩渺的意味。两次“川盐济楚”，使地处沱江下游河运中枢的牛佛繁荣昌盛，如今，我们只能凭栏遥想当年江面樯橹林立、千帆过尽、百舸争流、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沱江流经牛佛镇域达19.6公里，灌溉着镇内千顷良田。依山傍水而建的古镇，灵山起伏，秀水蜿蜒，风光旖旎，牛王山，马儿山，三叉河，双石桥，牛佛大桥，牛王山摩崖石刻，雷公岩摩崖造像，月亮岩，大岩洞……众多景点和它们的传说，如一颗颗珍珠，散落在这片土地上，熠熠发光。
滔滔不绝的沱江水，滋润了这一方土地，也孕育出龙舟竞渡、川剧坐唱、耍龙舞狮等传统文化。2019年农历端午，碧波荡漾的沱江中，牛佛镇成功举办了第一届龙舟美食节，吸引游客达14万人次，中央一台、四台进行了播报。
牛佛古镇，让人流连忘返的除了美景，还有烘肘、红萝卜龙、河鲜、豆花等诸多美食，其中尤以牛佛烘肘名气最大，曾为康熙年间宫廷的上等菜肴。精选不低于1.25公斤的上乘猪肘，配以10多种天然传统香料和具有败火化食功能的中药材，加上料酒、冰糖、精盐、酱油、甜酱等佐料，入锅烘制，先武火后文火。烘制好的烘肘造型美观、色泽鲜亮，味美香甜。
随意拐进小巷一家饭店，女主人正伸着懒腰。“从早上三四点忙到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语气中颇有客人少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四碗豆花、三个蒸笼、一个烘肘，豆花洁白细腻、清香悠长，蒸笼软糯化渣、鲜香浓郁，烘肘味鲜回甜、肥而不腻，几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唇齿间往来穿梭，很快就将一大碗米饭裹挟而下。
下午再逛，人潮退去后的小巷分外幽静，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种寂静中，再徜徉于古宅深院，时间的流动仿佛也变得缓慢悠长，内心的杂念也渐渐平息，只想静静享受这一段单纯美好的时光。
短短大半天的游历，我们与古镇的老街幽巷、青山绿水、古宅人家，更多的是蜻蜓点水式的接触。然而这种接触能给人奇妙的体验——在毫无约束的浩瀚时空里，揣测、编织它们后面蕴藏的深深故事。这和人与人之间擦肩而过的缘分又何其相似，明艳少女，落魄书生，天真孩童，垂垂老者，一个迷离的眼神，一抹坦荡的微笑，一滴晶莹的泪珠，一道深深的皱纹，在旁人不经意捕捉到的一瞬间，或许就在一个陌生的灵魂里激起圈圈涟漪，引来无限遐想。世间种种美好，这也是其一。
牛佛古镇，一个既能让你心潮澎湃，又能让你心静如水的地方，个中滋味，不能言说一二，终须个人慢慢游历、细细品味。
作家简介：
陈勤，女，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数十万字见于《四川文学》《四川日报》《草原》《小说界》《羊城晚报》《少年文艺》《百花园》等。部分作品被《读者》《青年文摘》《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转载。作品获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二等奖、“吴承恩文学奖”三等奖等奖励。多篇作品被收入《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四川精短散文选》等数十种选本。出版有小小说集《寻找诗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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