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 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题 图：李耀奎 中国国画名家
主 办：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
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主 持：刘丙文 文铭权
雪山雀舌
李勇
胖子和瘦子进门的时候，小崔正低头按着计算器。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股异味掠过，小崔抬头搜寻的时候，胖子和瘦子正屈身在近前的一张茶桌前坐下来。
胖子的衬衫有些旧了，和他的身材也不怎么匹配，明显小了两个尺码，像是硕大的膏药紧梆梆地贴在身上，面前还有一块醒目的油渍。瘦子斜挎着一个很旧的黑皮包，穿着没胖子那么别扭，但是衣服上却有着一些泥灰。或许是附近工地上的农民工吧，小崔这样想着，就见两人打着手势叫他过去。
“这里是北湖茶舍，二位是来喝茶的吗?”小崔闻到异味正是从两人身上散出来的，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两人是多少天没洗澡了吗?
“当然是来喝茶的，不喝茶上你这里干啥?”胖子或是见小崔不那么友善，说话也有些冲。
“那你们想喝什么茶呢?”小崔脸上挤出一丝笑，又补充道，“我们这里的最低消费是一人一座二十元。”
“二十?”胖子似乎是要确定一下价格。
小崔点点头。
“就是说最次的茶也要二十一杯?”这回是瘦子在发问，胖子像是被小崔的报价镇住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一杯白开水也是这个价，因为你们占用了这个座位。”小崔把“占用”二字咬得很重。他料定这两人会一脸惶恐地站起身来，或者一言不发，或者要小声嘀咕几句，为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然后灰溜溜地走掉。
胖子和瘦子相互看看，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权衡。
小崔觉得挺无聊，说：“有一种茶倒是可以低于二十元一杯。”
瘦子立马接过话去： “什么茶，比白开水还便宜?”
“高碎。”
胖子突然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拿眼直视小崔：“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喝不起好茶，只配喝茶叶末子?”
“没有没有，开个玩笑。”小崔脸上泛起的笑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高碎是什么。稍作停顿，他又问对方，“那，二位喝什么茶?”
“你们有些什么茶?”瘦子问。
“绿茶花茶红茶黑茶白茶黄茶乌龙茶都有，”小崔又昂起头来，“至于茶名就更多了。”
胖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来两杯雪山雀舌，用八十度的水沏。”
“雪山雀舌?”小崔愣了一下，“我们这里没有这款茶，要不你换一种吧?”
瘦子几乎与小崔同时重复着“雪山雀舌”几个字，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他用手捅捅胖子道：“你疯啦?要喝雪山雀舌!”
小崔觉得雪山雀舌肯定是一款名茶，只是自己孤陋寡闻而已。从胖子提出泡茶的水温开始，他就不敢小瞧对方了，说不定这是一位品茶的行家，因为意外的变故才成了眼下这般模样。你看，他不像其他茶客那样说泡茶，而是说沏茶。小崔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那些武侠小说里行走江湖的侠客，不也有很多怪人吗?
“怎么，没有?”胖子说，“叫你们老板来，叫你们老板来。”
瘦子见小崔还站在那里，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你叫你就叫去。”
老板是面含春风来到胖子和瘦子面前的，“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多有得罪。不过，我们茶舍确实没有二位要喝的雪山雀舌。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茶名。”
胖子摆摆手打断老板的话，“我想你这里也不会有这种极品茶叶。”
“哦?说说看这是种什么茶叶。”老板也不嫌胖子和瘦子身上的异味，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又吩咐小崔，“给二位泡杯好茶来，今天我请客。”
胖子也不客气，捧着小崔递上来的玻璃茶杯就讲开了。雪山雀舌并非产于什么雪山，而是因为它叶片上有类似白茶般淡淡的白色细茸，像是采自白雪皑皑的雪山之上，芽叶上还残存着雪花而得名，可它却是地地道道的绿茶。雪山雀舌早年就是一种名茶，据说清朝末年成为了皇家贡品。只是因为这一品种的茶树对土壤、气候、水源、温度、日照等要求异常苛刻，当年这种茶树成活率就极低，到现在全国只剩下八株百年老树了，其产量自然非常有限。更要命的是，不少农业科学家耗尽心血，再也没能再种植成功，更别说培育出它的改良品种，雪山雀舌从世间消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有人说雪山雀舌是一两黄金一两茶，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你拿着钱还真的不一定买得到。”胖子说完很响亮地喝下一口茶水。
老板听完站起身来，让二位慢慢喝，转身走入后堂去。
小崔跟着走进去，问老板：“那人的话，你信吗?”
老伴剜他一眼：“你是说他们就为骗一杯茶喝?”
“你又信不信呢?”老板问小崔。
这回小崔看到老板很职业地笑了笑，就像对待前来消费的客人。
(原载《自贡日报》2021年4月18日)
作者简介/Profile/
李勇，笔名何谓，供职于新闻媒体，钟情于文学创作。现任自贡日报社文化新闻主编。业余以散文、随笔写作为主，也写有诗歌和少量小说，自上世纪80年代末从事写作以来，有上百万字文学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先后在报纸上开设过几个专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