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 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题 图：李耀奎 中国国画名家

主 办：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

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主 持：刘丙文 文铭权

铁匠张

王孝谦

放学回家我就直接钻到村东头大路边铁匠张的铺子里玩。铁匠张二十多岁，中等个子，瘦削的手刚刚从他父亲手里接过锤子钳子，稀松的络腮胡挂在两只小眼睛两侧，白白净净的窄脸上总挂着汗珠。本该叫他张铁匠，看过电影《张铁匠的罗曼史》后觉得不好意思，想起初中英语老师把外国人的名字都是颠过来叫，他便成了铁匠张。他打铁不喜戴围腰，把父亲留给他的皮围腰丢在墙角，右手夹起烧红的铁条放在砧板上，左手举起铁锤使劲一敲，红红的铁花四面飞溅，一部分窜到他胸前的汗衫上，汗衫便多出些烧糊的小孔，他似乎觉得很时尚，对着我惊讶的目光不以为然地笑笑。

过了很久才看出来铁匠张是“左撇子”，我也才笃定他是个聪明人，因为用左手写字的小李同学当了班长，用左手夹菜的表哥考上了重点高中。聪明的铁匠张手艺自然也好，他打的农具远近闻名，我一直用他打的镰刀割牛草。在镰刀锤子锄头锅铲的嘈杂声中铁匠铺又延续了十多年。

铁匠张的络耳胡开始浓密起来，且任其疯长，看起来就像一个外国小老头。铁匠张的小眼睛露出忧郁的神情，把我看得有些郁闷。我刚在县城参加工作，周末回家看望父母，得空便来看看铁匠张。他对我说，不想打铁了，这样子不温不火的，养不活一家老小。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就给他讲了一个苏格兰小镇铁匠铺变成结婚礼堂，从而带动“结婚小镇”旅游经济的故事。他还算白净的脸上堆起皱纹，疑惑的望着我。我笑笑说，我是想说铁匠铺还是挺浪漫的。他偏了头问我，没钱吃饭还能浪漫呀?

久坐办公室，我开始发胖，后来颈椎腰椎都出了问题，走路也挺不起腰杆。周末回老家，我问曾经当过赤脚医生的父亲，有什么土办法治我的颈椎病?父亲笑了笑，说这是坐办公室的职业病，治起来很难，要不你去干干铁匠张的活试试，打铁是全身运动，肩颈腰臀都要配合动作，会对治病有帮助。我一想真有道理，铁匠张大我十多岁，身体却越来越棒，腰椎颈椎都没毛病。

我便去帮铁匠张打铁。他准我舞了两锤子就不许我再干了，整得我身子痒痒的很不舒服，就像喷嚏欲来却又打不出来的感觉。我说，我给报酬，你拿废铁给我练手艺吧!他鼓着小眼睛奇怪地看着我，我再点点头，他便同意了。我瞟了瞟他的络腮胡，看上去似乎有了几丝笑意。

我坚持每周回去打两天铁，一天打两次，一次给铁匠张20元钱，他接过钱便散我一支烟，然后说，你说得好，铁匠铺也有浪漫，关键是要坚持。我打铁时必须穿上铁匠张不用的那张围腰，一个月之后感觉腰椎颈椎都好多了。父亲说，嘿嘿，贵在坚持。又过了俩月，我感觉颈椎腰椎都没毛病了，手也有劲了，走路的响声更大气了。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报道，说的是泰国有家铁匠铺帮人治疗椎间盘突出。我觉得有趣，便给铁匠张提建议，将打铁治病的功能发掘出来，吸引更多的人来铁匠铺治病，兴许是铁匠铺翻身的大好机遇。他的络腮胡一阵颤动，点点头咧嘴一笑。

我给在政府工作的表哥打了电话，颈项有些僵硬的表哥哈哈一笑便答应了。我又给“左撇子”班长联系上了，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接受医生按摩治疗，一听有这等好事立马答应来试试。

现在铁匠铺越来越少，城里几乎找不到了，铁匠张便成了稀有人物。表哥和“左撇子”先后来到铁匠铺试了一个月，果然有效果。表哥打铁的照片还上了报纸，配文说表哥下基层参加劳动，与群众打成一片。

表哥和班长都介绍了同事来铁匠铺体验，还有很多人是看了报道慕名前来的。铁匠张笑过之后又皱了眉，来打铁治病的人越来越多，场地和设备都不适应了。我让父亲把我家在公路边那几间闲置的屋子让给了铁匠张。他整修了房子，添置了几套设备，专门教人打铁，然后，自己不再打铁只动手数钱。

又一个周末，我把老婆带回老家，她便迫不及待拉着我奔向铁匠铺，她颈椎病比我还严重。铁匠张笑哈哈地将她引到一间房，递给她一条花围腰，再给她一个面罩，老婆一下子便成了电焊工模样。

我扭头望着铁匠张一声惊叫，他笑得灿烂的白脸上光秃秃的，那副外国人模样的络腮胡不见了。

他嘿嘿笑笑，说现在进入新时代了嘛，我也不能总是老样子呀!

(原载《天池小小说》2020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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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孝谦(笔名老谦)，男，1964年5月生，四川富顺人，中国作协会员，经济管理学研究生，业余已出版长篇小说《酒话》、短篇小说集《危房》、小小说集《魔椅》、散文集《王爷庙品茶》等文学作品11部，作品曾收录《中国小小说50强》《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百家论》等国内外多种选本、教材和全国名校高三语文联考阅读试题，曾获四川省“五个一工程奖”、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一等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现任四川省政协常委、自贡市政协副主席、民建自贡市委主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