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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贡市瓦市派出所27年老警回忆录

http://www.scol.com.cn  (2016-08-30 15:53:30)  来源:四川在线  
编辑:杨国庆  

一位扎根派出所27年老民警的回忆录

-——瓦市派出所指导员曾九大先进事迹材料

曾九大,47岁,沿滩分局瓦市派出所的指导员。笔者为他的崇高深深致敬,“警察”二字就是他目前的一生。相当简单,简单得只有一句话:1989年入警,就职于瓦市派出所,直到现在,从未变动。

笔者采访时问他,在同一个派出所干了整整27年,难道你没想过换换部门,至少分局机关里的值班要少些呀。他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富有出生在六七十年代的特色。他说:“我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意见,分局领导也问过我是否换个部门。我说算了,都这么大岁数了,既然在这里扎了根,那就生根发芽吧。”笔者当时调侃他,说道:“曾老师,你是在给自己贴金哦。”他非常严肃的回答:“不,换到机关去工作,我当然想去,派出所的人都向往机关,至少值班少,更轻松。但是我这个年龄,我觉得不现实,也从来没有主动给组织提过,提了也不起作用。服从安排,干好本职工作,不给自己从小的梦想抹黑就好。”

小时候的曾九大生活在富顺县代寺镇街上,那条街住着一个叫“谢公安”(化名)的人。有一天晚上,“谢公安”在街上执行公务,掏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就这么一枪,曾九大的命运被定格。他没见过枪,觉得非常稀奇,相当震撼。接下来的故事就简单了,高考填志愿:警校(现四川省人民警察学院)。据曾九大说,当时对公安职业的理解不是很深刻,只觉得拿枪很帅,而且有公安的存在,街上的人都会安心一些。另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报考警校要分配工作,学费、生活费由政府补贴,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有“饭碗第一”的感觉,每个时代都要生存,不丢人。两年后毕业,根据当时的政策,警校生回到原居住地的公安机关,曾九大被分配到富顺县瓦市区(现为沿滩区瓦市镇)派出所工作。报到当天,富顺县公安局的领导借了50元钱给他,用于买凉席、铺盖卷等生活物品。带着这些大物件,如同搬家的曾九大在县城坐上开往瓦市的郊外车,开始了他27年的警察旅程……

曾九大是瓦市派出所第一个警校毕业的“科班生”,工资55元,不管伙食,生活自理,住在派出所的一间集体宿舍,每周只有星期天休息。所长还安排他管理社区工作,俗称片警。

笔者问他委屈不?曾九大哈哈大笑,随意改编了张宇《走样》的歌词:“当初我对公安的想象,如今全都走了样。”没有帅气的枪,没有杀人放火的大案要案给他办理,第一年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一个男的在街上摸了一个女的胸部。对,就是它,就是网络语言的袭胸。

不认账,是笔者,笔者也不会认账。那女的又没说谁摸了胸就要嫁给谁,那样说不定会认账。没有任何证人,没有监控(1989年去哪儿找监控?),她说摸了,他说没摸,听谁的?没有刑讯逼供,从心理瓦解,曾九大说的。笔者不信,他不悦,说其实那个年代的警察,大多数还是很单纯,上进心、荣誉感相当强烈,相互之间都会暗中较劲,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县上都会举行公捕大会。说到此,他问笔者:“你小时候应该见过吧,一排排的罪犯被捆个五花大绑,背后插着一根木牌,胸前贴着一张白纸,正中间写着杀人犯、强奸犯等罪名,下面写有罪犯的名字、住址,警察押着这些罪犯在大卡车上游街示众。”

笔者点点头,想起曾经小时候的画面,旁观群众人山人海,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社会震撼力么么哒!

“对了,这个很重要”,曾九大摆出一副很老练的模样,说那些被游街的罪犯就是由各自破案的警察负责押解,若是自己没站在游街的卡车上,真丢不起那脸。

“那袭胸的被你游街啦?”笔者问。

“没有,治安拘留了几天。”曾九大说那个年代的法律没有现在齐全,只要双方陈述一致就能定性处罚。笔者弄懂了他的意思,他对“科班生”的身份很在乎,硬生生把那男的审穿。

“游过街吗?”笔者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那是当然”,曾九大恢复继续老练的模样,他说第二年他成了驻乡民警,沙溪乡,共九个村,与两个政府治安员负责整个片区的公安工作。为了能游街,他和两个治安员没日没夜的摸线索,终于摸到一个卖西瓜的被打砸抢了。一听就来劲,马上找到卖瓜人,得知7个年轻男子借口西瓜不甜,不但不开钱,还把西瓜砸烂,并抢光了他身上的钱。

“当时派出所没有车,我天天走路下乡,逮住了6人。没逮住那个,我又天天走路,做他家里人的工作,最后终于投案自首。这七个人全上了公捕大会,算我的人头。”曾九大的样子,似乎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

有没有办过比较特别的案子?笔者相信“老夫”的传奇人生。肯定不会失望,曾九大如数家珍的叙述开来。

入警的第三年,他遇到挖坟盗墓的案子,很“鬼吹灯”。曾九大说他当时爱往各个茶馆溜达,线索就是在茶馆里听别人吹牛逼吹出来的:水沟村的汤氏三兄弟发了财,挖到了古董。好嘛,立即传唤!把三兄弟带回治安室审问,认账:在沿滩区的铜贯山上盗的古墓,挖出十四件古董,有虎牌、珠子、连环玉、衣带玉牌……卖给了自贡五十梯的“杨白毛”。这个“杨白毛”长期在茶馆收购古董,卖价4400元。

“当时我的工资才66元哦,1991年哦!”曾九大很是兴奋。

笔者追问:“古董哪个年代的?管多少钱?”

“那个年代,人逮住了就行。谁还去管古董值多少钱?交给政府完事。”

笔者觉得有点鸡肋,鬼倒是出来了,没吹灯的新鲜呀。还有吗?当然有,曾九大说有一起5人团伙盗抢家畜的案子,失主当场发现,追到了其中的一个人。由于失主年纪大、脾气爆,使用的是解放前抓住小偷的老办法:用泡砂石反复磨擦小偷的小腿骨,这样的话,小偷的小腿会留下永恒的黑色印记,就算是“关二爷”的刮骨都刮不掉。

曾九大说正是因为失主磨小偷,现场才留下了一件小偷穿的衣服。他又天天走路下乡,靠这件衣服摸到线索,跟另外一名治安员实施的抓捕行动。手铐、指母铐、绳子全用光了,最后一个姓袁的嫌疑人,由于实在没有约束的警械,被他逃脱。这人也是自贡市第一个通缉令的逃犯,直到2011年的清网行动,才把这人抓获归案。

几十年来,曾九大办理过的命案至少有七八件以上,抢劫杀人、激情杀人、斗殴杀人,各种杀人、各种全破案。而其他形形色色的案件,该办的几乎都办过。由他经手,逮捕判刑的罪犯至少有100多人,拘留、取保、劳教等处理的人数上千。他说有一起轮奸案,7名男子把一个13岁的小女孩轮奸了两次,当他押解着主犯从沿滩街上游街而过的时候,人潮般的群众当中有一面毛笔书写的牌子高高举起,让他记忆犹新:感谢公安,为民除害!

笔者问他:“这是你当警察最自豪的时刻吗?”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往往小事更闪光。”

怎么回事?2006年,一个姓胡的中年男子报案,说他的女儿被男友骗走,从云南偷渡出境,被拐到缅甸的孟拉,囚禁在某个娱乐场所,女儿是偷偷用手机给她父亲求救的。曾老师向分局汇报,准备立刻实施解救。谁知按照法定的程序,分局要报市局,市局报省厅,省厅报公安部,最后还要通过国际刑警组织才能实施营救。

得,程序走完,猴年马月的黄花菜都凉了!等不得,怎么办?曾九大发了封协查函给边境的澜沧县某个派出所,派出所和缅甸的孟拉警方挨得近,往往都有工作上的联系,于是孟拉警方将被拐女子救出来,送到边境派出所。曾九大和被拐女的父亲赶到边境派出所,成功把她带回了自贡。“这是沿滩区的第一起跨国解救,”曾九大的微笑把我拉回采访,他有些嚣张的说:“我用自己的方法解决,挽救了一个家!”

笔者喜欢他的嚣张。

有失败的警察故事吗?曾九大毫不犹豫的说有,那是“良心上的失败”。

“以前抓赌抓嫖,哪怕是一毛两毛钱都要处罚,罚款200元,害得被抓的人,特别是很多下岗职工,到处借钱交罚款。”曾九大诉说了十多年前的故事:有一对50多岁的夫妇是下岗职工,两人的低保一个月加起来都才200多元,他们在沿滩租了个土房子,为了省钱供女儿读大学,平时在房前种菜来吃。后来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那对夫妇干起了“板板烧”(自贡方言,意指卖淫),女的出来接客,男的负责收钱,3元5元都行。第一次逮住他们,罚款2000,第二次罚款2500。“她并不是好逸恶劳,而是为了女儿读书,”曾九大讲到这里有些激动:“当初我还年轻,现在岁数大了,越能体会别人的艰辛和生活的不易,还有对社会更多的无奈。情与法,我不喜欢这样的矛盾!”

笔者也不喜欢,无奈,更多的只有无奈!为了转移无奈,笔者问:“这么多年,最忙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为了逮住一个抢劫杀人案的罪犯。这人很嚣张,每次都用汽油洒在地上,然后实施抢劫,要是被抢的人抵抗,他就拿刀捅人,而且真敢点火烧房子……恩,我扯远了。就是大热天的,下午从瓦市遥坝走路,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我走了整整一个通宵。纯暴走哦!还没走完,走到第二天中午,在自贡公园终于把那个罪犯逮住。”

“开过枪吗?”

“开过一次,不过不是打人,而是鸣枪警告。”曾九大自嘲的笑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就一枪,真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自卑!”

笔者无言,曾九大,一个蜗居在派出所27年的警察,一个全体民警投票选举的副指导员——副所长——指导员,硬选出来的,没有半点水分。他把所有警种工作全部干完,无论刑侦、治安、户籍、片警……他害不害怕受伤牺牲?

害怕,害怕都要上。曾九大形容这算不上条件反射,但是根深蒂固,这关系到面子、荣誉,岁数越大越害怕丢脸,他就这么害怕因为一个污点否定他的“警察一生”。

如果可以重来,还愿意选择当警察吗?这是笔者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曾九大释然了,笑了:“不可能!因为有现实的当初和当下,所以现实有反差。我不会成为下一个‘谢公安’,我的女儿从小崇拜我,觉得有个警察爸爸无限荣光。她高考填志愿都想报考法医或者警校,我没有同意。”

“想当年,我长期驻扎派出所,每周只有星期天休息,工资不高,没有车,没有电话。要么写信,要么爬山涉水去见她。当年为了见我爱人一面,必须凌晨四点就要出发,从村里走回瓦市镇街上,再坐车到富顺县城,富顺又坐车到代寺镇,还要走路到另一个村。我没有留着当年的情书,但是我爱人留着,还有送给她的礼物,包括风铃、警服上的肩章、红领章、帽徽……”

一代又一代,警察轮回,常怀敬畏,笔者不敢妄论。

(毛啸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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